滑板灶台书

Back19.12.12

三寻塔心

无论什么时候,崇圣寺三塔五个字,总能给我一种庄严穆肃的神圣之感。随之而来的,还有千年历史的沉重。

走进大门的那一刻,我抬眼看到了苍山应乐峰上圣洁的积雪。

我很恍惚,十年前的记忆悉数喷涌而出,争先恐后地要与眼前重叠。我扶上滑板,告诉脑内异常兴奋的突出触们慢下来,别搅乱我今天的所见。

但我的脚步却反而慢不下来,无法思考地快步向前,仿佛前方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在将我吸近。我急急地走着,近乎小跑,我的板乖巧的坠在书包上,崇圣寺的庄重让我知道不去滑行。

三塔!梦里都能描绘出来的三塔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快而突然,就像当头给了我一棒。我望着平台之上耸立的主塔,呼吸又开始急促,竟分不清是因为快步行走,还是心灵震撼。

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我没有办法将视线从“永镇山川”这四个明沐国公沐英之孙,沐世阶所书的石碑上移开。四个遒劲的大字,历经千年风雨仍风采依旧,又怎能叫人不看?试着迈开一个步子,这才低下头注意到石板上精致的莲纹云纹,一路引我走向三塔之基。

我开始寻心,绕塔而行,一圈又一圈。手指拂过斑驳的墙身,眼里是儿时与“永镇山川”四字的合影。我又绕一圈再绕一圈无心避让突然多起来的游客,无心去听导游叽喳的呼喊。我多希望此刻此地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环着静静的三塔,我可以一个人在三塔下坐一下午,一天,哪怕一年!我着迷地绕着圈,直到围塔的石栏杆拉住了我的板。我停下来,望向那坑洼凹凸的石栏,塔身遮去了半面日光,阳光与暗影在我停下的石柱上完美分界,45度角的暗影分界一丝不苟。

终于我在塔的一角停下,抬头仰望着入云的塔身,一层又一层,天光也一层层泻下,日照晃了我的眼。那么一瞬,我仿佛回到南诏,空气是南诏的空气,风声是南诏的风声,我是南诏的人。

斑驳的塔身朱红迹迹,塔上的佛像我望不到。但它让我去想,石头啊石头,要经历多少结劫数,才幸而刻骨成佛。

辞了主塔,我又徐徐走向南北小塔。古树,无人,极静。近些,再近些,我竟听到了苍山梅溪,桃溪的悄语。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心神飘忽地走上大道,感觉自己并不专注,抑或太过专注。路旁树密而影浓。,漏进来的阳光带着1.5亿公里外的滚烫,依旧热的不行,烧灼皮肤。

游客从这里骤减,浓密的树影随风起而晃动,轻轻地安慰着我。大路左侧是出土文物陈列馆,我怔在了门口。

那尊迦楼罗塑像啊!1978年出土于主塔的珍宝,如今却在数百公里外的省博寂静。放大了十倍的金色仿制品,用玻璃罩盖上,端端正正的放在馆门前方。而真迹确却在省博三楼那个昏暗的展厅与其它出土佛像一样锁在同一规格的展台上。再见不到南诏的阳光,再难遇到南诏的人。

我伫在门口保持着半抬腿的姿势,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庆幸它迁藏昆明,我想而可见;悲哀它辞了故土,别了它守护的大地。

多少次我冲进省博,多少次我直奔它的展厅,又多少次我拿铅笔描摹它的纹路。可我前前后后绘了三年,面部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我终是不能下笔,今天我明白为何。那空白的地方是大理国的信仰啊!又岂是我区区画笔能够描绘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才释然,左右无人我踏进了展厅。冷,忽然的、刺骨的、纯粹未经稀释的冷袭击了我。空气中有地下的气息,有防腐药剂的味道,我只来得及左环右顾,悻悻而出,近乎逃走。

重新被阳光包围的我如获大赦。我被吓到了,的确。千年的旧史太过沉重,皮罗阁738年建立的南诏,833年兴修的主塔,1108年埋入的大理段氏旧物。此间波澜壮阔,千年不衰。

我仍是快步朝前走着,思维却落在了身后。连而不去续的台阶,我缓步登上一步一顿。
已经看不到多余的游客,整个三塔仿佛终于属于了我,属于我一个人。本就不清晰的思绪又一瞬间加入了千年的沉重,此刻越发混乱。

2005年国家投资4亿元,将三塔列入五A,这个视角我又豁然。主次三轴线的建筑布局,一路走来8台,9进,11层次的宏大。三轴线上有序的建筑,使得整个片区庄重森严,皇家之感呼之欲出。

但我终于踏上最后八级台阶,视线意外地与台上地面平行。人之渺渺,佛心之大。这不是上帝视角,而是一种平行 何其幸运我观得此景,万物在视线中生长,抬眼却还是同一片天。哪怕我再高一厘米,矮一毫米都无法恰与平齐。

走进儿时记忆最深的钟楼,却未停驻。南诏建极大钟安祥地悬在楼层之上,徐霞客游记中“钟极大……其声闻可八十里”的震撼不复。871年铸下的崇圣重器却毁于1856年的战略乱,惜情不表。

走进雨铜观音殿,开始朝拜之前,我在脑海又寻了一次旧史。

古籍《金石萃编》记载“世传龙性葆泽而畏鹏,大理旧为龙泽,故为此镇之。”大鹏金翅鸟的信仰,梵名迦楼罗,佛教护法神中“天龙八部”之一,日食龙三千,镇水患。龙王紧那罗求诉佛前,得佛点化。,成“天龙八部”一员。

而属龙的我今日踏上此地又为何求?

越往上走,越是匆忙,思绪越是混杂。

当我开始礼佛之时,反而放空。人越走越少,心越上越近。

进殿时万千一空,放下行装和滑板,逆时针参拜。倒是略过了导游团叽喳的观光客,此时此殿此蒲团,只我一人。

我仰头注视着佛像,我跪在蒲团;我睁眼而下,双手合十。我虔诚拜倒,脑中却别无所求,无心无绪,只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回荡着二字“虔诚”

我起身,合十的双手又在佛前拜了一拜,这才打算离开。我看见各式各样的人们,来自天南海北的地方,念着大相径庭的口音,许着各自的心愿。心愿都很长,以至于拜了许久都不起身,直到身后排起了旅游团的长队。

看着他们我反而显得一身轻松与释怀。本就为寻心而来,何苦又用俗尘之恼祈求甚多?

魂牵梦绕的大雄宝殿,可惜了晴天。

“多少楼台烟雨中,雨中风物,掩映在三塔倒影间,侧耳佛寺钟磬,掩手便将南诏的骄傲,尽敛入怀。”

“浓重的乌云压着金光琉璃顶,光斑驻足又不敢放肆,我的宗教启蒙。”

一句是2016年9月7日的句子,一句是2017年8月24日的叙述。

我总是梦啊,梦自己一个人住在三塔,梦自己夜游崇圣,梦自己回到南诏。

宝殿内我不忍走弯完,转经筒我不忍推动,山门景我不忍框,倒影池我不忍画。

蝶泉鱼汤,重回尘世。

2018,3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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